纽约(美联社)——在安德烈·科兹洛夫的工作室里,到处都是他被哈马斯扣押八个月期间创作的画作,你可能会觉得这里只有黑暗——画布上泼洒着灰褐色和赭色,腰带里别着枪,墙上靠着枪,满是焦虑、难以置信和痛苦的时刻。
他如今重获自由,常常笑容满面,难以置信自己竟能死里逃生,还鼓励你放眼未来。
一幅描绘着被囚禁者走过的一条漆黑街道的画作沉浸在黑暗之中,但远处却有一抹湛蓝的天空。一面粉红色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了一个尖叫的男人,但那是在一片荒凉的夜色中,一幢房子坐落在光秃秃的树旁,其窗户却透出灯光。
“当你身处黑暗之中时,”28 岁的科兹洛夫站在纽约哈德逊广场他工作的共享艺术工作室里说道,“内心总会有一束光。”
科兹洛夫获释已近一年,他对这种对比已习以为常。
他大多时候心情愉快,适应良好,能够平心静气地讲述自己的遭遇,但有时仍会回想起那段经历。他活着,满怀感激,但又为那些尚未获得自由的人感到沉重。他不再是人质,但知道世人可能永远会把他当作人质看待。
他说:“我永远都是曾经的被劫持者,这永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”
在音乐节工作时被捕
科兹洛夫在俄罗斯圣彼得堡长大,但一直渴望四处游历。服完一年兵役后,他决定去以色列生活,于 2022 年 8 月抵达,并参加了“玛萨”项目,这是一个间隔年计划,其中包括在特拉维夫一家公司实习,从事动态设计工作。他的生活无忧无虑,这从他在 Instagram 上发布的海滩、骑行、冲浪、公路旅行以及享受悠闲、无业的二十几岁时光的照片中可见一斑。
那场灾难于 2023 年 10 月 7 日结束,这一天成为了以色列历史上最惨重的一天。科兹洛夫在以色列南部靠近加沙边境的“诺瓦部落”音乐节上找到了一份安保工作,连续两晚几乎没睡,一直在警惕着无票闯入者。到了第三天清晨,混乱和恐慌持续了数小时,枪声不断,人们疯狂逃窜,有人从悬崖上往下爬,最终科兹洛夫被带到了一辆他认为能带他脱险的车上。他心想自己没死,肯定能获救,根本没想过自己被绑架了。
他没有给家人发任何消息。他确信自己能活下来。他心想晚上就能回家了。
然而很快,科兹洛夫就被绑在了加沙,绳索缠身。现实的残酷降临了。枪口对准了他,拳头也挥向了他。他确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“你确定要那样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吗?”他说,“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杀了你。”
科兹洛夫被俘的最初那些日子是“令人作呕、可怕的地狱”。他说,在八个月的时间里,他被关押在八处不同的住所,看守他的是一群轮流换岗的二十多名武装分子,他们就住在他的旁边。
他说,有些人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;还有些人则把俘虏当作牲口对待。在一些关押地点,他睡在一张又湿又黏、散发着霉味的床垫上;而在另一些地方,条件则要好得多。绳索被铁链取代,直到最后完全解除束缚。他知道情况本可能糟糕得多。
“他们没拔掉我的指甲,”他说,“他们也没用电击折磨我。”
打牌、祈祷和画画
时间久了,一种怪异的常态逐渐形成。他花时间从劫持者那里学阿拉伯语,从其他人质那里学希伯来语。他们会谈论音乐、女人以及从前的生活。日子在没完没了的打牌或自创游戏中度过,比如列举 10 部威尔·史密斯的电影或 100 首歌名里有“爱”字的歌曲。
他常常琢磨着逃跑,但心里清楚自己绝无生还可能。有时,他想自己能否用心灵遥感的方式给父母捎个信儿。还有些时候,这个无神论者竟试着跟上帝说说话。
几个月后,他的劫持者给了他一点怜悯:一支铅笔和一本薄薄的笔记本。
科兹洛夫从小就意识到自己有艺术天赋,但这只是时有时无的消遣。有时,好几年都不画一幅画。如今,他有了大把的时间,于是每天都画画——画卡通外星人、《教父》里的唐·柯里昂,还有他在俄罗斯度过的青春岁月里最快乐时光中的那座避暑别墅。
他还写下了自己的目标。要回家时还是原来的自己,或者变得更好。要运用自己的技能。要获得自由。
在第 247 天,这一天终于到来了。以色列国防军冲进了位于努塞赖特难民营关押科兹洛夫的那所房子——这是一次惊心动魄的行动,成功解救了他和另外三名人质,但至少有 274 名卷入交火的巴勒斯坦人和一名以色列突击队员丧生。转眼间,他已置身户外,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,手里拿着一瓶可乐,嘴里叼着一支香烟。一架直升机将他安全接走。
“欣喜若狂,”他说,“你能感受到清新的空气,能看到大海、沙滩、沙子、万里无云的天空。”
他称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。
带着自由、伤痕与希望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他与家人团聚,在特拉维夫郊外一家医院里扑倒在母亲脚下痛哭流涕,路人认出他是新闻里的那个被劫持者。有些夜晚,他醒来还以为自己又躺在那张黏糊糊的床垫上。有些日子,他得掐自己一下才能相信自己真的自由了。
他说:“有时我能体会到战争意味着什么,有时我能感受到每个被劫持者的痛苦。我能感受到那些不知亲人此刻身在何处的家庭的痛苦……我能感受到那些从南方逃离家园的人们的痛苦。我能感受到所有失去家园的人们的痛苦。我感到痛苦。”
他说,绝大多数时候他感觉良好,但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,黑暗情绪会卷土重来。他获释后的头几个月在以色列度过,之后又在美国旅行。今年早些时候他回到以色列待了一段时间,但发现那里有太多触发因素,于是又回到了美国。
一路上,他践行了自己的目标,致力于艺术创作。
在距离哈得孙河一个街区的工作室里,他正在为即将举行的个人作品展做最后的准备——这是一系列主要以丙烯颜料创作的画作,展现了他被劫持、囚禁以及获释的经历。他还想再完成几幅受被劫持经历启发的作品,然后再转向新的创作灵感。
也许他会飞去新西兰,他说。也许他会写一本书。那么多扇门向他敞开。也许艺术会成为他的生命,他的作品将充满色彩和快乐。
即使在别人坚持认为是阴郁的画作中,他也能看到那种快乐。
“这不是黑暗,”他说,“这是关于希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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